关于Mr.Secret的通信集

*英单人

*1763s,英中心无CP,18c英中心小料的全文,给W小姐的十封信,主要是英和国民的故事。


 

亲爱的W:

 

Tico,taco,tico,taco……

 

欢愉时光的流逝总是有迹可循:考文特花园画坛新秀的作品、莱斯特广场玫瑰酒馆的笑声、泰晤士河南岸圣乔治教堂旁的放荡狂欢节、上演苏丹王巴雅泽之陨落的舞台、德鲁里巷里酒池肉林的艳景,无一例外,都留下了纵情声色的蛛丝马迹。正因如此,欢愉的捕手得以抓住这些转瞬即逝的享乐,展现在他人眼前。

 

此次致信便是为欢愉而来,我将描述一段或真或假的伦敦故事,仅作消遣。以您我之交情,完全不必顾虑用词之粗俗,我便放手为您复述乔治王时代漫长而古怪的年岁里的一则小小趣闻。

 

不知您可曾在那些鬼灵精怪故事集中看见过这样的字眼“国家的化身,历史的鬼魂”?千万别把这当作是人群在嘲弄那些伟大人士与欠佳角色时所惯用的比喻,而应该联想到不列颠尼亚,美貌的年轻女神,头戴古罗马百夫长头盔,身披白色的古罗马宽外袍,手持矛和盾,坐在岩石上的宝座或是波涛上方的球体上。

 

这么一来,您或许就能相信,会有这样一个存在——他就游荡在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他拥有刀枪杀不死的身体,常人领悟不了的思想,时间带不走的年轻容貌。而他与不列颠尼亚女神不同的是,直观来看,他与普通人并无差别。

 

流离于教会与国王之外,凌驾于科学与自然之上,奔波于享乐与危险之间,这样一个存在,不得不被包裹成一个秘密,被黑色兜帽和披风遮挡住真容,脚步匆匆地从宫殿的拱廊下走来,又走去,直到向国王博取到信任,而被皇室所接纳。即便如此,几百年来,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永远只有极少数人。

 

无稽之谈!

 

大多数人的态度都可以这么概括,但是,我相信您不会把这出戏当作是三流剧作家们的臆想,这也是为什么我决定动笔为您写下关于“秘密”的趣闻。谈及至此,我们可以结束序幕了。从下封信开始,我将尽力向您展示鲜活的Mr.S,而他所站之地,亦是当今最热闹的舞台。

 

揭开帷幕,我们的舞台是——伦敦,三俗文化的首善之地。

 

乐声连连,春光四泄,换您恣情欢笑。

 

                                                                 您真诚的,

                                                                            D.


亲爱的W:


若要描述1763年的伦敦,那完全不必多费口舌,享乐主义早已随着英王查理二世的复辟盛行起来,相信您看到的就是那千篇一律的好光景——繁华喧嚣的街道、游艺宫与音乐厅里精彩的演出、亦或是皇室与贵族的高雅奢华,以及种种伦敦派头的消遣,诸如此类已经在宏大歌剧中获得了无数赞词的景象。当下,压抑欲望的清教徒主义逐渐式微,风气前所未有地自由挥霍,您能轻而易举地瞧见放荡伦敦的寻欢作乐与纸醉金迷。

 

鉴于长而无当的序言极度繁冗乏味,因此简述几句我们便去一窥18世纪的放纵时光——而提及至此,绝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段日子了。那时,他被伦敦人称为“SECRET”。

 

这位先生带着多重身份游走在上流社会与底层民众之间,有时自称海盗,劫走了法国佬的货物,来此挥霍这笔不义之财;有时貌似勋爵,从新英格兰归来,咒骂着来此攫取快乐;有时穷困潦倒,带着空空如也的胃与侃侃而谈的嘴,前来寻求纯粹的快乐。更多的时候,他是流言绯闻里的“SECRET”。秘密,这个词从鱼贩的口中吐出,从娼妓的口中吐出,从绅士的口中吐出,从而人尽皆知——一张擅长调侃讽刺的坏嘴巴,一双隐藏着无数真相的绿眼睛,一个永远不会空的钱袋。在黄金广场,德鲁里巷,希腊街,银街,圣贾尔斯堂区……等等风流地儿,Mr.S的形象被浓缩得如此吸引人,从而人人都想遇上这位金主。

 

今晚便有一位特地来寻找他的访客。

 

由此您得以窥见真实的伦敦,天空灰黑得就像被焚烧的手稿残片,空气冷冽,含着酸臭腐败的酒气,从窗户泼下的脏水慢慢发酵成成暗黄色污垢,就在您的头顶。寻常景象,不必介意,现在我们一起看看那辆缓缓停下的马车,那轱辘轱辘的滚轮声,便是一切的开端。

 

正如居住在这座城市的穷人们一样,考文特花园集市①从来没有休息的权利,车轮接二连三地碾过深黑积水的石块,上头载着白天没有卖掉的发臭肉类或者沉迷肉欲的风流嫖客,两者没有太大的区别。假使一辆马车拥有稀有材料做成的车身、优质的干燥木材、皮革、毛毡、黄铜、金属缆,那这无疑是危险的有钱人的标志,通常马车夫都会压低帽檐,挥起马鞭快速穿过人群,以免遭遇不怀好意的抢劫。所以,大部分达官显贵的马车很快就会消失在各式各样的裙摆后。

 

但眼前的这辆马车缓缓减速,即将要停在广场上,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车厢里,戴着顶高高的黑色礼帽的阴沉男人透过蒙了灰尘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没有一处能让他的视线多停留几秒。于是,他的视线回到手里的册子上。他快速翻过“猪蹄部分”与“霍克斯”③,“年轻的后臀”出现在册子的背后。行家都知道,封底的位置往往是留给上品的红酒。不出意料地,他在中腰位置就找到了“斯威特沃特斯太太”的名字。毕竟,那家伙要是不想账单成堆,就只能乖乖选择中等消费。

 

随着马车夫的一声吆喝,他将手里这本《娱乐指南》收进口袋,然后拉起怀表的金表链,打开那只表,看了一眼表盘。五点四十分,六点之前,那些中腰位置的小姐通常是在家里的沙发上躺着,因此,还剩下二十分钟给他去找到斯威特沃特斯太太的房子。

 

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让车夫指出去往斯威特沃特斯太太处的方向。车夫挥起鞭子虚扫了一下整条詹姆斯街,拥挤的街道里挤满了各种阶层的人,但是没有一处标牌是指向他的目的地的方向。这一指没有任何意义,而当他正在探寻街道的时候,车夫已经驾马离开,去寻找更慷慨的生意了。考文特花园浓缩了种种喧嚣,被鹦鹉和猫的打架给惊吓到了的狗在狂吠,成了靠在一架编钟琴上的卖唱者的极其糟糕的伴奏,听到这里,叫卖小贩发出了粗俗的笑声,鸽子扑闪着翅膀落在了广场上。他皱着眉毛,被此起彼伏的噪音扰乱了思绪,这时,一个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最好的雪茄,先生,只要两便士。”

 

一只手伸向他,七支雪茄拥挤在那肮脏的手心中。这只手的主人是个小男孩,他冲破慢行的摊贩,手推车货郎与斯特雷奇东面而来的好奇路人,站到了他面前。他低头看了男孩一眼,男孩的脸跟他的手一样沾满了灰土,与残留着动物粪便的街道别无二致。

 

“我需要的是一个地址。”

 

男孩不解地抬头看着他,神情里带着犹疑,仿佛在有利可图的两个选择之间徘徊不定,卖掉雪茄或者提供消息,做到了两者之一今晚才能吃上一顿饱饭。过了好一会儿,男孩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他收回伸出的手,将那些走私的雪茄放进腰间那个缝补过很多次的布袋里。显然,男孩做出了聪明的选择,他努力减少眨眼的次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然后问道:

 

“先生,您要去哪?”

 

“斯威特沃特斯。”说完这个名字,他发觉手上握着的那根镶了宝石的手杖根本无地安放,于是他把手杖夹在了手臂下,“告诉我正确的方向,我付你四便士③。”

 

此举并非同情,只是他的钱袋里没有铜币。

 

听到这个词,男孩的的身体里涌起一阵喜悦带来的震颤,他半张着嘴,要说出正确的答案,或者编些话出来。但很快,男孩又控制不住地频繁眨起了眼睛,神色也黯淡了,显得手足无措。

 

“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

 

一个声音猛然插入,沾着点儿虚无缥缈的烟草气味。来人背着个鼓鼓的行囊,看样子也是一个小贩,他刚刚掐灭烟,随手扔在了路边,那群鸽子被他惊得飞上了天空,他的出现让一直低着头的男孩绞着手指离开了。

 

“我在寻找一处地方。”

 

“北方人?”这小贩皱起了鼻子,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他追上男孩的脚步,弯腰揽住男孩瘦弱的肩膀,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铜币塞给了他。

 

广场上又恢复了最开始的面貌,在接连经历了马车夫,贩卖雪茄的男孩和不识好歹的小贩的碰壁之后,他怀疑这里只有无用之人。他抬头往远处看,有冰凉的异物落进了他的绿眼睛里。这是什么?一滴接着一滴,是雨,开始下雨了。

 

雨滴越来越大,从天上倾泄下来,砸在他的帽沿和披风上,飞溅上他的靴面。这是场意外的大雨,带来了考文特花园集市新一轮的喧嚣,人流逐渐散开,摊贩们推起小车,卖花女提起花篮,流浪汉们喝光最后一口杜松子酒,叫卖声和欢呼声都成了低低的咒骂。

 

打开表盖又看一眼,合上,他走向一扇门。

 

门后是金色与红色交辉相映的宴会,朦胧地飘散着烟雾,混着烤肉,红酒和香水的气味。女人们镶边的褶裙映在紧贴墙壁的镜子里,黑啤和搬运工的头像印在天花板上的各类传单上,这是贫困区的欢愉之地,却是精英人物聚集的场所。

 

在之后的信里,我会带您拧开这扇门的黄铜门把手,祝您心情愉快。

 

                                                                 您真诚的,

                                                                            D.

 

①Covent Garden Market:英国最大的蔬果集市。

②Hookers:站街女孩,最廉价的妓院。

③Groat:银币,等于四便士。

 

 

亲爱的W: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红,满眼的红,红色的洛可可式房间。斯威特沃特斯夫人一如既往地从头到脚穿着她猩红色的衣服,嘴唇上也涂着同样的颜色,皱纹爬在她嘴唇旁,或许有裙摆上的褶皱一般多,如果你喝醉了的话,也许更多。她躺在沙发上,还没抬头看一眼,就对着门口致了欢迎的笑容。房间角落里的小男孩看了他一眼,前去开门。

 

三次重敲,一次轻敲,敲了两遍,是客人。

 

开门的棕发男孩熟练地接过访客递来的帽子和披风,还有一把雨伞,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带伞已经是来者的习惯了。斯威特沃特斯太太掀起软帽上的黑色面纱,这才看见来的是谁,脸上的笑容显得真了三分。

 

“Mister Secret大驾光临,”斯威特沃特斯太太的语调十分富有戏剧性,就如Secret这个名字本身一般。“欢迎,欢迎,我那被蛊惑了的可怜女儿可等您等得坐立不安了。”

 

“孤儿,孤儿。”

 

另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就这个声音听来,毫无疑问,女人的声音,尽管并不女性化,相当的嘶哑,但没有粗糙的感觉。而奏出这声音的调子,慵懒,绵长,却又暗含着攻击性。总的来说,这声音与螺旋楼梯上所站的女人,也是它的主人,并无不协调之处。

 

这便是路易莎了。

 

“孤儿,都是孤儿。”斯威特沃特斯松开手,面纱徐徐垂落,那张苍老的脸又被遮挡住,她也不再言语,全神贯注地去看她放在膝盖上的、新得来的、布歇二十几年前画的《浴后的狄安娜》。

 

“上来吧,我的国王。”

 

“不,应该是你要下来,马车在等着我们。”他握着金柄的手杖,把它举起来,手杖的顶端包裹在他的手套外层,而末端指着二楼的路易莎。在路易莎的身后,是荷加斯④的《南华克集市》的仿品,每个伦敦人都能认出它原本的样貌。楼梯旁的墙壁上还有更多类似的画,大多是仿品,弗拉戈纳尔或者安托万的作品。

 

“可您为什么让亨特替您收好了您的物什?”

 

Mr.S与路易莎对视一笑。

 

“接住!”,他将手杖往小男孩那边一扔,便上了楼。亨特接住了,他将手杖和先前的东西放在一起,他是斯威特沃特斯太太收养来看门的小男孩,真正的孤儿。

 

楼上是路易莎的房间,嫖客看了一定会吃惊。这房间十分整洁,床上没有乱糟糟的裙子,地毯里也找不到动物肠子做的避孕套,桌上摆着的竟然还是稿纸、墨水瓶和羽毛笔。唯一符合路易莎的东西,大概是无处不在的花,卖花的威廉经常光顾她们,送来无数时下的鲜花。

 

“想看看吗?新的故事。”路易莎拿起一页。

 

“让我看看是哪个幸运的家伙。”

 

“被我写在故事里的男人们,是不幸。”

 

“不,就算他们被你在故事中杀了,那也是他们的荣幸。”

 

“噢,亚瑟,还有谁比你更适合做裙下之臣?”路易莎点起一支烟,抽了两口,递给了Mr.S——亚瑟,“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银街,今晚黄金广场有宴会。”

 

“也没有比你更解风情的了。”

 

香烟夹在亚瑟的手指之间,烟嘴是湿润的,沾着路易莎的红色。他抽了一口,吐着烟圈的同时,读完了路易莎写下的故事,这是第几十个了?亚瑟放下了那页稿纸,记住了主人公的名字,达比,黑色墨水记载道,在快乐降临的一瞬间,一把刀捅进了他的心脏。难得的利落手法,亚瑟笑着哼了一声。

 

“看来我的故事逗笑你了?” 

 

“我只是在想,这个叫达比的男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在故事里这么干脆地杀了他。”

 

“那家伙失禁了,搞得到处都是污秽之物。”路易莎在房间里转了个圈,“我花了一整上午把这里彻底整理了一遍,现在很整洁吧?”

 

“其实,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住进好房子,一生无忧。”

 

“那我也想说,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给你一生中最好的体验。”路易莎从花瓶里抽出一朵花,手指掐进了花蕊中心,“但是我们都不愿意,不是吗?”

 

“这次是我说了废话。”

 

“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亚瑟,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俘虏男人,击垮他们,写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路易莎凑近亚瑟,紧盯着他的绿眼睛,“你也需要这样的我。”

 

“真是了不起。”

 

“走吧!享乐时间到了不是吗?”路易莎上前挽住亚瑟的手。

 

“好,今晚我们大玩一场。”

 

现在让我为您简述一下亚瑟与路易莎的交情,这就好比河岸街条条小巷都通泰晤士河一样,人人都知道想要找到Mr.S就必须要去找路易莎,当然,相信好运的那部分人并不算在其中。在所有与Mr.S接触过的人中,也只有路易莎知道他真正的名字。说到他们交好的开端,倒也没有什么值得传颂的,不过是在某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利用黄色刊物企图秘密造反的时候,恰好亚瑟与路易莎也参与其中,目的一致罢了。

 

彼时,亚瑟和路易莎掐断了共同的敌人的脖颈之后,两人相互周旋,惊奇地发现了对方的真实面目,便维持了将近三年的密切关系。

 

                                                                 您真诚的,

                                                                            D.

 

④William Hogarth: 英国著名画家、版画家、讽刺画家,作品贴近风俗,如《烟花女子哈洛特堕落记》、《乞丐的歌剧》。

 

 

亲爱的W:

 

今天的故事将由一段曲子替您推开大门。

 

I hope my neck and breast.

Put in all,put in all.

Lie open to your chest.

Put in all.

The young man was in heat.

The maid did soundly sweat.

A little further get!⑤

 

节奏喧闹的乐声吞没在一波波涌起的笑声里,时间再晚一些的话,气氛会更热闹。不过,因为乐曲贩子的到来,还有门外大雨的降临,这家酒馆的人流比寻常日子的这一时刻增加了一倍。舞女站在狭窄的舞台上,裙摆底下暗藏着红蓝白的国旗纹路。人群合唱过一次之后,回荡在屋里的高音降了下来。

 

开门的声音便无比清晰。

 

铸铁门杆垂挂的橙黄色招牌实在显眼,所以在雨驱散路人的当儿,我们的苏格兰访客首先走向了这家酒吧。戴着灰黄色领巾的歌者从舞台上跳下来,径直走向门口,伏击他。

 

“不知饕足,求索无度——都进来啊!都进来啊!”他扮演这首曲子里的男人的角色,手舞足蹈地转悠过来,推销他的曲子,“晚上好,来本乐谱吗?先生。”

 

“我不需要乐谱,若你告诉我斯威特沃特斯太太的住处,我会付钱给你。”

 

听到斯威特沃特斯这个名字,两个端着酒杯的女孩也凑了过来。

 

“威廉,这曲子大家都能倒着唱了。索菲,你也这么认为对吧?”

 

“莱蒂说的没错!你还是去找别的倒霉家伙吧,这位先生的忙只有我们能帮。小威廉,拜——”另一个穿着深蓝色裙子的女人上前接话,想必就是索菲了,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她都比莱蒂要风流得多,倒不如说,更像是妓女的举动。索菲将手里粉色的潘趣酒往威廉嘴边送,威廉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接过酒杯,喝完后,又说道: 

 

“那,或许您会想来本手册?时新的,1763年印刷,非常实时,背后有张图鉴,金色的线条注明了所有的道路,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尽在这本手册上……”

 

索菲推了威廉一把,趁他一个趔趄,她拿回了酒杯。

 

“您别听他的,若是您想去的地方能在手册上标注清楚,法官恐怕就是法庭的老鸨了!”索菲说完,对着莱蒂大笑,这时,威廉终于走了。

 

“来喝一杯吧,该怎么称呼您呢?”索菲拿着空酒杯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抛出了一个问题,或许是为了方便记酒帐。

 

“乔治.W.弗雷德里克。”

 

面对这个名字,莱蒂若有所思地移动着眼珠,而索菲已经拉起了他的手,她触摸到的是优等手套的舒适质感。

 

“那么乔治先生,您也是要找路易莎吗?”

 

乔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似乎对酒很有兴趣,他跟着她们来到了离门最近的位置上,女招侍很快送来了酒。乔治.W.弗雷德里克,我们姑且就称他为乔治好了,他摘下帽子,露出面容来,对冒用国王的名字这件事,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反正,这两个满心想着揽客的女孩也不会质疑什么。

 

“我要知道那个妓女的同伙,Secret的一切信息,”乔治说道,拿出一枚金币,当啷一声扔进了索菲的酒杯里,带出一串气泡。“告诉我他的下落,这一几尼就归你们。”

 

“我的上帝!绿眼珠,粗眉毛,阔绰的出手,我差点以为您就是Mr.S。”索菲惊呼。

 

“男人是得对自己的名字谨慎点。”莱蒂自言自语,懵懂地投入当前的话题。

 

“斯威特沃特斯太太的房子就在詹姆斯街的尽头,您一直往北走,能看到一家女帽店,敲门的时候两重一轻,敲两遍,就会有人来应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索菲突然提供了这一信息。

 

“您最好在六点之前赶到那里,哦,我听说路易莎今天要去……”

 

“莱蒂!流言对这位先生没有好处。”

 

“可是……”

 

“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在这两个妓女说话的时候,乔治先生已经喝完了他杯里的酒,他显得愉快多了,但语气还是很冷漠。

 

“您还是尽快起身吧!再迟就赶不上了。”

 

“可是外面在下大雨呢。”莱蒂提醒索菲,却被瞪了回去。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乔治”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不知道索菲为什么变了态度的莱蒂也终于闭上了嘴。因为她看见,这个用着假名的男人,腰间别着一把手枪。

 

“再会。”

 

乔治先生拿起帽子戴上,走向门边,打开酒馆的门,一丝新鲜空气飘入,随之而来的是糟糕天气的号叫声,雨的味道瞬间和雪茄的烟雾混杂在一起。然后,门恢复原状,莱蒂和索菲松了口气。

 

再会。

 

                                                                 您真诚的,

                                                                            D.

⑤Put in all:伦敦的三俗曲子。

 

亲爱的W:

 

对生活在豪宅里的妓女们来说,她们是一个快乐的群体,彼此年纪相仿,观点相近,很快便能熟悉起来,交上朋友。在老鸨为她们打造的欲望天堂里,她们各自的卧室既舒适又豪华,除此之外还有一间沙龙,常有一群人聚在里头寻欢作乐。女孩们热情似火,嬉闹中带着无拘无束的放荡,她们的行规就是藐视敬畏、矜持或者嫉妒。


在这种圈子里,不管是何种感情空洞,都可以被花样繁多的刺激、安逸享乐的生活充分弥补。这个秘密场所的创立者和拥趸,幽默地称自己为黄金年代的重建者,在那个年代,享乐还是自然纯洁的,而后来,它们的纯真却被如此不公地冠以罪名和耻辱。


入夜后,这里是伦敦城最安全,最优雅,同时也是最顶级的会所——这里处处都彰显着体面,却又不会妨碍到最放荡的享乐。这栋房子的熟客也不明白,这番风雅是如何与最粗野彻底的感官享受结合起来的。


此时,正有一辆马车将其作为目的地。


“我倒想给您我的这双蓝眼睛,”路易莎的手指不自觉地卷了一下发尾,她有一头金红色卷发,非常像日落时分被迫映红的天空,“不过说实话,您的绿眼睛非常迷人,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在阳光下的时候,我怎么都看不够。”


“再深入想想,果然,蓝眼睛还是不适合我,你就好好珍惜你珍贵的蓝宝石吧。”


“下雨了。”路易莎看向窗外,景色因为马车的颠簸而颠簸着。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亚瑟和路易莎面对面坐在马车里,一路上闲聊着,但两个人都在忙手上的活。亚瑟拿着一本书,看起来在看书,其实在用笔画上关键词,写着一些不相关的东西。而路易莎在折腾她的帽子,她似乎对帽子上的羽毛很不满意。


眼前的状况,实在是太适合为您描述一下路易莎了。尽管,在考文特花园哈利品花谱,或者是伦敦城晚间娱乐指南上,她的位置并不出众。但是,若不是她刻意掩盖自己的才华和相貌,夺下名妓的位置简直轻而易举。在大多数嫖客的一生中,恐怕不会有比她更美的女人。


您不必用维纳斯来想象她,她本人就是维纳斯的化身,匀称而纤细的四肢恰到好处,灿若宝石的蓝眼睛称得她完美的脸孔更加迷人,皮肤白皙,面颊上悦目的甜美潮红又让她不显得苍白。潮红渐渐晕开,自然地与肤色交融在一起。她有着一种慵懒、优雅而风流的韵态,使她整个人的气质又上了一个台阶。


更加无可挑剔的是,她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聪明,面对流转在政治斗争之间的亚瑟,她也能谈吐自若,毫无怯意。这样一个女人,无疑能让人产生挖掘到了宝藏一般的巨大快乐。


夜色逐渐浓重,他们的马车也逐渐慢了下来,停在了黄金广场上。亚瑟敲了敲马车的的顶部,车夫扬鞭停住了马。年轻的绅士走下马车,将手中的书交给了车夫,说了些耳语,之后才伸手扶着路易莎下车。亚瑟与路易莎一起走进一幢房子,大厅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土耳其地毯,家具陈设香艳绮糜,和考究的奢华气氛正相称。一盏点着数不清的蜡烛的大吊灯让这里流光溢彩,比普照大地的阳光更加柔和,更加令人愉悦。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们已经在跳舞了,路易莎和亚瑟很快地加入了他们。

 

就在这里,一个充满戏剧性的夜晚即将到来。

 

                                                                 您真诚的,

                                                                            D.

 

亲爱的W:

 

詹姆斯街的尽头,一直往北走,女帽店旁边,敲门的时候两重一轻,敲两遍。

 

乔治先生一路往前走,半步都没有停歇,穿过那些街巷的时候,不断地有人朝他伸手要钱,教堂的石头台阶上,蜷缩着身体的孩子张着干裂的嘴唇看着他,他扭过头,大步离开。十米开外,他突然转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先令,扔向教堂的台阶。叮当一声之后,低低的啜泣声混在了夜晚的寒气里。

 

走过一条阴暗的道路时,一个靠在墙上的妓女走了出来,她穿着脏兮兮的绿裙,面色苍白。即使正在下雨,也不能妨碍她揽客,她使出自己的拿手好活,开始勾引他。乔治停了下来,制止这女人在他身上四处抚摸,然后拿出三先令,用带着命令似的语气说道:“停下你不安分的手,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些钱就归你。”


“好吧,又一个没趣的男人,”她耸耸肩膀,丰满的胸脯几乎要冲破衣服的束缚,“不过幸运的是您愿意不捅我下面就给我这么丰厚的报酬,问吧。”她收下钱,在空中抛一圈,又稳稳地抓住,收进裙子旁边的口袋里。

 

“我在找一个金发绿眼的家伙,等等,或许我说我在找‘SECRET’更好。你有在这附近见过他吗?”


这低俗的妓女毫无教养地大笑起来,“怪不得您对我没有兴趣,好吧,我告诉您他会在那儿,往前走两条街,敲斯威特沃特夫人的门,没准你能找到他。哦,顺便提醒一下,Mr.S可不接客,他是我见过最会玩乐的奇妙男人了。”又是一阵大笑。


“谢谢,再会。”


乔治匆匆离开,无视背后那句刺耳的“您不必用如此虚假的礼貌对待一个妓女!否则我是不会愿意让您嫖的,MY LORD!为您说出实话——再也不会!”,以及一个他看不到的白眼。很好,乔治先生皱起眉头。难怪那混蛋身上有那么多臭毛病,大抵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混来了一身怪味。


走到女帽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商店里,几个年轻的女人看似认真地在做着女帽。如果说她们是普通的女帽工,相貌和身材也未免太出众了些。她们年纪差不多,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身上的服装设计精妙但不显繁琐,利落、高雅又简洁。乔治先生很快意识到,这家店也暗藏着皮肉生意。他的视线往旁边望去,有着尖顶的房子正是斯威特沃特夫人的房子。


乔治摘下帽子,雨水被抖落在地。


叩叩,叩。叩叩,叩。过了好一会儿,一位穿着繁复礼服的老妇人来开了门,她抹着厚厚的脂粉的脸上没有表情,警惕地看着他。此时,他还不知道,在这间房子里,规矩是,两重一轻是敌人,三重一轻是客人,他已经陷入了僵局。


“我来找SECRET,他在您这儿吗?”


“Mr.S?噢——两手空空来要消息可不像是您这样的体面人会做的事。”她那奇怪的腔调比之前那位妓女的笑还令人难以忍受,于是他立马付了五先令。“嗯——现在就让我来为你指路吧,Mr.S去了切尔西⑥,伯蒂旅店,感谢您的造访,祝您好运。”老妇人扬起嘴角,关上了门。


切尔西离这儿可有好一段距离,他怀疑这段时间里,那家伙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您真诚的,

                                                                            D.

 

⑥Chelsea:伦敦自治城市,文艺界人士聚集地。

 

 

亲爱的W:

 

在黄金广场的宴会上,大厅的漂亮程度比得过考文特花园最精致的厅堂,暗绿色带蔷薇纹路的墙壁上有两面镀金的镜子,附近放了把能容纳数位小姐的扶手躺椅,那上面散落着几本旧书,还有一本从柔软的坐垫上滑落下来,掉在了织花地毯上。刚走进来的时候,您可能觉得来到了显贵之家,打扮得宛如贵族的男男女女们都在快乐地跳舞。但现在,场面已经一片混乱。

 

在窗边,盛着蔫答答的紫罗兰的花瓶是这儿唯一完好无损的瓷器。一整套金边的深蓝色餐具已经碎在了地上,在两个男人之间的争斗中,无一幸免。这会儿,地板上甚至染上了血迹。


闯进舞会的男孩是快马加鞭冒着雨赶来的,湿漉漉的金发贴在皮肤上,狼狈到不能再狼狈,他的衣服也湿了,鞋子也脏了,要说唯一不会让人瞧不起的,就是他那双蓝眼睛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一个生气的男孩,声称有人要杀Mr.Secret,得到了不屑的回应之后,被彻底激怒,他对亚瑟漠不关心的态度挥出了拳头,两人打了起来。


一开始亚瑟占了上风,挥出的拳头又准又狠,半眯的绿眼睛和上扬的嘴角都带着嚣张的笑意。而男孩一路奔波来找他,身体的劳累令他不停地躲闪着,只是气势上更胜一筹,倒也没受伤,他的帽子从头上落下,翻了过来,让一个名字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里——阿尔弗雷德。

 

到目前为止,阿尔弗雷德只有第一拳让亚瑟嘴边带了点血。直到两人的躲闪与追击令位置互换,使亚瑟赤着的脚不慎踩在了碎裂的瓷片上,尖锐的疼痛令他皱起了眉毛,就在这个空档上,阿尔弗雷德狠狠踹在亚瑟的腹部,将他逼到了墙边,这才局势分明。亚瑟靠着墙壁,仰头喘息,对着他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你这种时候跑来英格兰,又想给我找什么麻烦?”

 

“我说了,你要大难临头了。”


这时,路易莎带着房子的主人回到了争斗之中,好胆量,同时也代表了亚瑟与她并非只是肤浅的皮肉关系。她就像跑出大厅的时候一样,只穿着粉色内裙、束胸衣与吊带袜。大约是匆忙叫来了屋主,她还没来得及穿上那件缀满了花边的顶级缎裙,只好用手抱着。


“住手!两位先生!”屋主是个声音洪亮的中年妇人,“在我的房子里禁止斗殴!你们的动静已经吓到了其他的绅士们。”接着,她看见了地上的瓷器碎片,露出了心痛的表情,并且开始发出一些奇怪的哼哼声,“哦——哦!我的宝贝们,我必须向你们收取赔偿金了。现在,请这位闯进来的先生离开,否则我就要叫来人了!”


“你以为我想管这一趟闲事吗?我只不过是恰好撞上一慌慌张张的情报贩子,他告诉我说你有危险而已,看在兄弟情面上我尽力赶来了,这样你都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我要走了。”阿尔弗雷德把两个信封扔了出来,转身往门外走,顶着各类假发、涂着浓重脂粉、带着看戏的表情的访客们纷纷避让,人群打开了一个缺口,又迅速复原。

 

路易莎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解决,立马扑到亚瑟旁边,解开大腿上系成蝴蝶结的丝带,应急地包扎一下他的伤口,来给亚瑟受伤的脚止血。这太突然了,快乐的舞会突然插入一段警告,实在不是什么好预兆。


“感谢上帝(Thank God)!”路易莎见伤口不深,也没什么其他影响,她拍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眨了眨蓝眼睛,手忙脚乱地在亚瑟的脚背上绑了个结,“您没事吧!要是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不应该跑走的,天啊!我本来以为科尔先生会在,这样就能帮上您了,结果只带来了科尔夫人!我很抱歉,害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踩到了碎片而已。”亚瑟笑着对路易莎说,然后拿起了地上的两封信。由于没有拆信刀,他掰开火漆撕掉了封口,将信纸抽了出来。Good Luck,湿漉漉的信,字迹还很潦草,完全看不清楚。亚瑟粗略地扫了一眼,将所有的信纸和信封都叠在一起,塞在了路易莎的束胸衣里。“替我保管一下这两封信,别担心了,我们上楼去客房休息吧,向科尔太太要些药来。”


亚瑟撑着地板站起来,脚底传来的疼痛令他皱了皱眉毛。路易莎也站了起来,她的注意力都在亚瑟身上,以至于忘记了拿起自己的裙子,腿上明黄色的丝袜也因为缺少了系带而滑落到了膝盖处。她拉着亚瑟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希望你不那么痛,又有事儿缠上你了,”路易莎说,然后换了个语调,“吞噬了世上最可爱的人儿!”


“你真擅长逗笑我。”亚瑟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笑着拍了拍路易莎的肩头。”

 

之后,亚瑟给了科尔夫人一个钱袋,然后由路易莎扶着上了楼,人群也继续去跳舞和玩乐了。


 

                                                                 您真诚的,

                                                                            D.

 

亲爱的W:


如今和平才刚拉开序幕,过去的战争催生出了许多歌颂不列颠精神的爱国主义言辞,几十年前实现的联合王国将这个岛分为北不列颠和南不列颠,这种称谓对边界以南的人来说是顺理成章。乔治三世公开炫耀他为自己“代表大不列颠人”而感到荣耀,却完全不知道,有的人宁愿他只因英格兰人的声誉而自豪。


不久前的一份报纸上,《北不列颠人》⑦暗示"英国就《巴黎和约》的条款同法国进行了既不体面又不正当的谈判,而国王是当事人之一"。报纸还宣称国王不过是头号治安官,执行君主权力时要向人民负责,在任命大臣的"特别职责"中,国王与最低下的臣民都是平等的。还警告国王不得步斯图亚特王朝专制君主的后尘,高呼"自由是英国人民的特权"。

 

苏格兰移民在伦敦的商业和职业生活中都是非常优秀的,苏格兰大学培养出许多训练有素的医生,能满足一个有钱进行保健的新兴阶层的医疗需要。可“统治海洋的大不列颠”在英格兰被认为是英格兰而不是不列颠,民粹主义的反苏格兰情绪被利用起来,激进运动接二连三。这样一来,纵然社会和民族的融合必然充满痛苦,徒增烦恼的苏格兰也断不能一声不吭。


叙述进行到这里,或许该让您猜猜乔治先生的身份了?显然,由于索菲故意教了他错误的敲门方法,斯威特沃特夫人的口风就跟她关上的大门一样紧。在推算了从考文特花园跑去切尔西的时间和距离之后,他不相信这是事实。乔治看着厚重的雨幕,烦躁地啧了一声。莱斯特广场离这里不远,他会在那里吗?失去了线索之后,他只能碰运气猜测,但胡乱猜测不是他的作风。


一定有人,在下雨之前,看到过这条街上发生过什么。只要有人目击到拜访斯威特沃特斯夫人的男人的状况,他就能找到线索。乔治戴上帽子,从台阶上下来,又走进了雨中。四处观察着,他敏锐地发现,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乔治隐藏在披风后的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慢慢靠近那条巷子。


足够近的时候,乔治趁对方被雨水蒙蔽了感官,迅速绕到了他身后。


乔治用手臂扼住对方的脖子,戴着手套的手捂住了他的嘴,拿着匕首的手抵住了他的下巴,冰冷锋利的刀尖在他的皮肤上划出一道伤口,血淌了下来。非常好,对方只是个少年,他很快就压制住了他。


“你在这里偷看?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乔治松手,从背后将他按在墙壁上,好让他可以说话。与此同时,乔治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按得更深了,“不要大喊,否则我就割断你的血管,回答我的问题。”


“放、放过我吧!我只是想收集情报,卖个好价钱。”


“情报?听好了,下午五点的时候,那座房子前发生了什么事,全都告诉我。”


“路易莎小姐、路易莎小姐的情人来找了她。”


“然后?”


“他们一起进了屋……”


“不要拖拉!”


“里面的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们出来了吗?”


“是的,他们出、出来了,还上了马车。”


“马车?往哪里走的。”


“黄金广场……他们好像要去参加宴会。”


“好,现在我松开你,你别想耍什么诡计。”


“我保证没有说谎!”


乔治一松手,这靠着卖情报为生的少年拔腿就跑了,速度快得立马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黄金广场?那杂种跑得真快,完全不顾虑国债似的一身轻松,实在是服了他了。乔治摇了摇头,在街上找马车。刻不容缓,给他和他那个搜集了无数秘密的婊子的警告必须在今晚送到。


                                                                 您真诚的,

                                                                            D. 


⑦The North Briton:煽动性刊物。北不列颠人,即苏格兰人。

 

 

亲爱的W:


日安,亲爱的,您还记得我们的故事到哪里了吗?巴黎和约结束了七年战争,内阁已经冠上格林维尔之姓,而我们在北不列颠人45号(The North Briton)中攻击乔治王的议会议员——约翰·威尔克斯先生,也已经被政府越权送进了伦敦塔。与此同时,我们的故事持续升温。


伦敦的夜晚从来不是安静的,欢笑声和咒骂声混成一片,很难看清这座城市的原本面貌。黄金广场的宴会也是如此,她从不纯粹,掺杂着各种诡计。在悠然的音乐里,一切貌似平静,危险却已混入。受伤的亚瑟躺到了房间里,

 

或许是那个钱袋的重量驱使,嘱咐了女仆仔细打扫楼上的碎瓷器之后,科尔夫人不仅没有向亚瑟收取她先前要求的“赔偿金”,甚至慷慨地为他请了医生。路易莎把亚瑟带到落地窗前的沙发边,小心地让他把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放下来,挪动身子,直到他坐上了柔软的沙发。

 

房间里的壁纸是深蓝色的,烛光不怎么亮,但足以让您看清柯克兰先生的样貌,那着实值得人追寻,没准哪天您也会有来此寻找这么一位先生的念头,就像过去的路易莎一样。如今这位红发美人站在亚瑟面前,已经没了先前的恐慌。


“我应该赶在科尔太太叫医生前阻止她的,您不喜欢医生。”


“放松,姑娘,令人不悦的事从他出现那时就开始了,桩桩件件的,多一个又有什么好在意的。”亚瑟靠在沙发上,睡袍自然地松散点儿,隐隐约约袒露出泛红的胸膛,如他所说,也不必在意。路易莎给了亚瑟一个短暂的微笑,然后顺着亚瑟的手势坐到了他身边。“你瞧,这里还有两件。”路易莎胸衣里的两封信被抽走。


“我还是搞不懂,送信来的先生为什么会和您打起来。”


“哼,”亚瑟笑道,“叛逆期而已。”


如同升高的室温一样,气氛也涨了点热度,所幸这个膨胀的小球被医生的到来给戳破了。这场面有点滑稽,亚瑟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史蒂芬医生一副被派遣来拯救一名生命垂危的病人的姿态,而紧跟其后的科尔夫人又极力想表现出对亚瑟伤势的关切,不论哪边都过了头,实在是无法让人忍住笑意。路易莎起身,给科尔医生放他那个笨重的箱子。

 

亚瑟看向暗示路易莎,做了些旁人看不明白的暗示。路易莎用眨眼回应亚瑟后,便走向科尔夫人,对她耳语。医生已经开始为亚瑟包扎,伤口不深,血也止住了,不需要费太大的精力。史蒂芬医生中规中矩地完成了自己的治疗的时候,路易莎的话也交代清楚了。科尔太太跟史蒂夫医生离开房间,路易莎也一起出去,半小时后她回到房间,带来了食物与酒。

 

楼下的舞会还在继续,欢笑与打闹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亚瑟穿着白色睡袍,与穿着束胸衣、粉色衬裙和明黄色吊带袜的路易莎一起坐在地毯上,床上摆满了盛着食物的碗碟和酒。这位伦敦名人的手肘撑在屈起的膝盖上,用嘴咬住路易莎指间的葡萄,甜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溅,他跟路易莎对视一笑,仿佛诡计得逞一般。

 

“最新鲜的葡萄,最可口的潘趣酒,还有这么多的食物。”路易莎高兴地说,“我只说到新门监狱和中央法庭,科尔太太就吓得不敢听了。”

 

“你不必这么吓唬她。”亚瑟端起酒杯仰头喝酒,眯起的绿眼睛里带着笑意。

 

“我还没提起诉书、枷锁、流放,已经很仁慈了,”路易莎看向亚瑟受伤的右脚,“毕竟是她放了那男孩进来,毁了你的好心情,我总得找办法让你快乐点儿。”

 

“明天我们去看演出,真该好好犒劳你一番,不止是因为今晚的事。”

 

“新的名单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这会儿我们的马车夫应该已经把名单送走了。”

 

“我听说政府越权引起了不少反抗,今晚那男孩的话真的不听吗?”路易莎这才想起还有两封信在她的胸衣里,她把它们抽了出来,展开,试图看清上面的字,但只是徒劳。

 

“不用在意。”亚瑟继续喝酒,酒已经快没了。

 

路易莎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读着上面的句子,由于雨水湮灭了不少单词,所以读起来非常费劲。就在这时,门开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是来送酒的,非常及时。假面舞会似乎已经将近落幕了,即使门口大开,也没什么喧闹声,烟的味道倒是还没散去。


                                                                 您真诚的,

                                                                            D. 

亲爱的W:

 

伦敦的火就如伦敦人的情妇一样多,火从壁炉里烧起,蔓延到街角,窜上教堂尖顶。“起火了!起火了!”的声音仿佛是这座城市的特色,等同于战斗的呐喊声。那个晚上,在黄金广场,呐喊声是由枪声引导出来的。

 

砰!变奏开始了——

 

人一旦耽于享乐就会破绽百出,即使是将享乐粉饰成工作,也不例外。若不是舞会的悠长,当事人的漠不关心,还有靠在女人的胸脯上的放松,乔治今晚不可能有机会混进银街的狂欢之中,他连斯威特沃特斯夫人都没搞定,更别说一场计划缜密、人员限定、密码进行的舞会了。然而,幸运女神对他青睐有加,让来到了黄金广场。宴会上,牛奶酒早已麻痹了人们的精神,厅堂内本来就弥漫着的烟的味道又助长了火苗的窜起,因此,在火势蔓延到无法轻易扑灭后,人群才发觉了他们已经身处困境。


乔治打晕了酒侍,换上他的衣服,从地毯上随便捡起一个被主人冷落的面具,便开始了狩猎。毫不意外,他那劣迹斑斑的弟弟正和妓女谈笑风生,实在是非常碍眼。

 

于是,在楼下的尖叫声响起的同时,乔治迅速将两枚子弹打进了亚瑟的膝盖。一分钟内退出房间,反锁上门,并用手枪打坏了门把手。楼下,火已经烧起来了,枪伤又让人群惊慌失措,给了乔治绝好的逃离现场的机会。

 

 “乔治”拨开人群往门口走去,赤裸着身体的男男女女们匆忙抓起衣服盖住身体,表情都由享受成了惊恐。火太大了,热风吹起他的头发,那苍红的颜色就像是为了带来火而生的。

 

在二楼,路易莎撞不开门,也无法打开窗户跳下去,好找人来帮助他们。亚瑟受伤的腿流出的血染红了地毯,她看见他紧皱眉毛,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仿佛动弹一下都是剧痛。

 

“你先想办法从窗口出去,不用管我。”Mr.S的语气里丝毫没有胆怯,他看了一眼那两封阿尔弗雷德送来的湿漉漉的信,心里也没有一点后悔,因为他就是这般固执。

 

“别这样,火烧不死我们。”路易莎眼神坚定。

 

“你要干什么?”

 

“救你。”

 

红发的漂亮女人勾起嘴角,用裙子堵住门缝后,用力推开了窗户。只不过是一层楼的高度,只需要借助裙子缓冲一下,肯定能到地面上去。路易莎这么想着,将裙子绑在窗口,带着勇气,从窗边跳了下去。落地时,她猛地跪了下去,又站起身跑了起来。

 

这一幕被亚瑟看在了眼里,他站到了窗户边,在烛光下微笑着。这个笑便是这个故事诞生的原因,亲爱的,想必这就是最后一封信了,当时我还年轻,亦在舞会上玩得很痛苦,匆忙逃出火场之后,随意一抬头,竟然看到了Mr.S的这个笑。

 

那时候,人人都说Mr.S与人结了仇,中枪死在了火中,而我却知道并不是如此。纵使人人都说那晚我看到的Mr.S是我受惊过度看到的幻像,但我知道那不是虚幻的,那就像被水吞噬的路易莎一样真实。

 

是的,路易莎,可怜的女孩,在人群中逆行,受了好些伤,本以为能找到哪个精壮男人去二楼撞开们救出亚瑟,却不想所有人都在逃命,根本无暇理会他人的不幸。不幸似乎总是一个接着另一个,当晚,路易莎落水掉进了花园的池子里。

 

如她所说,火杀不死她,那水便杀死了她。

 

我在火灾之后拜访过斯威特沃特斯太太,可惜神秘的Mr.S没有留在太多的东西,路易莎的故事也被她的母亲烧了,所幸我匆忙看过里面的内容,靠着微笑的线索,试图还原出当年的事实。种种猜想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却始终没有答案。

 

火烧光了全部的谜底,只留下了谜题给我。

 

硝烟和火焰的气味仍未从伦敦散去,祸福相依,伦敦的争斗给了我无数线索,十几年来,我始终觉得有个影子在城里晃荡,参与在种种暴动中,永不会受到制裁。或许,周围人觉得我是个疯子,但我还是要写下这些文字。我相信所描述的故事有几分是真实的,证据便是——

 

如今,圣贾尔斯区的Mr.K已是伦敦的中心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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